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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做梦都想读课外书了！也就在梦后不久的1979年暑假，我在同村的保孙叔家无意发现了一本书
书没有封面，已经发黄卷边，但有作者和书名，是史蒂文生的小说《金银岛》
我压根不知史蒂文生是谁
我只知道这是本梦寐以求的课外书，而且居然是小说！那时小说在我心目中是非常高贵的体裁
我迫不及待地把书抓在手，心突突响
怎么向主人开口借？我紧张得全身冒汗、腿脚发抖
我不能和这本极其难得的书失之交臂！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小心、虔诚、恭敬地开了口，没想保孙婶笑着爽快答应！事过多年，我仍记得年轻的婶婶站在门廊上答应的姿态，记得她的模样：长长的黑发，观音菩萨的脸，微笑时泛起健康的红晕，似乎整个人都闪耀着赐福人间的美丽
我捧着到手的书幸福得发愣，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，也忘了向她道谢，如获至宝地小跑到家
那时正值农忙双抢，母亲被生产队分配的工作是晒稻谷
母亲要洗衣做饭，吩咐我翻谷、看鸡
我正被书里冒险探宝的故事迷得分不出白天黑夜，完完全全沉溺变成了书中的少年主人公
我感兴趣的是小说曲折离奇的情节，认不出的字大胆跳过去，遇上景物描写毫不犹豫翻过去
几十只鸡在篾簟上啄谷撒欢竟视若无睹
我神魂颠倒，顾不上起身去赶鸡，反正鸡赶了又会再来，还不如干脆让它们和我一样“答答答”地吃个痛快！母亲从菜园回来，望着我和鸡们顿时傻了眼——篾簟上拉满了鸡屎，谷子被乱七八糟扒到簟外，越来越多的鸡鸭奔走相告地往这里赶，气得母亲狠狠地臭骂、操起翻谷耙就追我打
最后，东丰爹听的宾客是一个也没来
白白滥用了一桌丰富的菜肴和充溢憧憬的情绪，东丰爹的悲观和苦楚全写在那张满是千山万壑的脸上，而东丰她们几伯仲则眼巴巴地看着那桌罕见一见的山珍海味
那种可望而不行即的味道只字不提有多忧伤
但这不是我报告的中心，我的推敲是：她们干什么不来赴宴?几十年来，这个题目从来搅扰着我，我于今也未想领会
我不是一个聪慧反馈赶快的人
每当发觉迷惑时，睡眼就会来帮我突围，把我带入到毫无懊恼和苦楚的和缓之乡
但对于个人，这些苦痛却是持续隆重，贯穿一生的
这些年来，在异乡的生活，忙碌疲累之余，最大的心灵折磨就是疼痛（期间，也时常有“或许我什么都没做”的感觉——是时间，让我觉得可怕和空虚；是人，包括自己，让我看到了生命和灵魂旅程当中的某些可能和不可能
）但有一点值得幸运，我从来没有把那些疼痛和耻辱，上升到仇恨——尽管也有过一时的迷乱和激越，但都很安静，缺乏功利的诱导和争夺
（“真正的幸福是幸和不幸的适当混合
”（包尔生）我什么都没有丢失，反而在这种混合之中看到了另一种人生轨迹
）这些年，先后多次与妻儿一起回到曾经的乡村——它还是原来的样子，一些人新生了，我不认识；一些人不见了，我没看到，而我爱的人们还在——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，我常常以此自慰——在巴丹吉林，很多一个人的夜晚，我时常拍着自己那颗喜好肇事的心脏喃喃自语：一下一下的心跳，连贯的动作，我的那些善良和真实的疼痛，是不是就像人类所渴望的幸福那样：神圣和美妙，快乐而健康呢？
我踩着厚厚的雪往外走去，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，风扬起的雪末在半空飞舞，天空还在大片大片地落雪，悄无声息，我的衣服上，头发上沾满了雪……已经有早起做值日的学生冒着风雪来学校了，他们裹得严严实实的，像雪白原野中的各色点缀，慢慢地，坚韧地向学校走来
看到这样的情景，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难过：这些可怜的、可爱的孩子！我知道，他们没有吃早饭，他们身后鼓鼓的书包里装的不只是课本作业，还有他们早餐和午餐—他们的父母太忙了，整个冬天，孩子们都要这样背着鼓鼓的书包来学校
课间，他们总是边活动，边啃几口干馍充饥，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
又见老屋有一支有关老屋的歌，在心里打了很久、很久的漩涡，一直没有唱出来
今年春节，我终于在侄儿的陪同下回了一趟老屋
天！这是那栋我熟悉的亲切的热闹的、生我长我、陪伴了我十八年的老屋么？怎么这般的低矮？我童年、少年眼中那高大、气派的大斗门哪里去了？那142020-12【原创】
